陀思妥耶夫斯基
作为疯癫而又伟大的作家样本,天生癫痫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几乎总会被第一个提起,他的作品也会给大多数读者带来梦魇般的窒息和煎熬,巨大的撕裂感使呼吸紧促伴随着心跳加快,仿佛随时都在压迫神经。从那些大部头的小说中,几乎已经断定这就是一个神神叨叨的人格分裂患者,正如他自己《双重人格》中的一句台词:“对比现实中的我,我都不知道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父亲是个性格恶劣的医生,具有俄罗斯中下阶层典型的两大恶习——酗酒和暴躁。少年时代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跟随不靠谱的父亲辗转生活于罪犯坟场、孤儿院和精神病院等暗黑属性十分强大的环境。这种经历一方面让他接触到了底层生活,另一方面也造就了敏感而脆弱的性格基调。9岁那年,陀思妥耶夫斯基第一次癫痫发作,后来他将癫痫病移植给了笔下最钟爱的人物。在小说《白痴》里,梅什金自述了癫痫发作时的感受:在一秒钟通透着光芒的高度自我意识之后,大脑完全混乱直至空白,“超人”直接切换为“白痴”。终其一生,陀思妥耶夫斯基都纠缠在妄想的矛盾中,他那把战斗民族的大胡子丝毫掩饰不了内心的纠结。他将自己作为样本,把病理学分析写进小说。在《罪与罚》中,拉斯柯尔尼科夫杀死高利贷老太太,下手果断残忍与之后内心的反复痛苦形成鲜明对比,罪恶感与疾病意识交错出现,呈现出不同的人格面貌,最终却也毫无头绪:“问题在于,疾病产生犯罪行为呢,还是犯罪行为本身,由于它独特的性质,常常引起一种类似疾病的现象?——他觉得他还没有能力解答这个问题。”对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评价与他的人格一样两极分化,同为俄罗斯人的高尔基认为他足以媲美莎士比亚,深受革命文学影响的鲁迅赞誉他是“人类灵魂的伟大的审问者”,嬉皮士气质的美国评论家哈罗德·布鲁姆却深深厌恶他的邪性。陀氏小说中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罪恶中接受拷问,他的自虐式笔法又想让每个人都得到救赎——正因这样,他的双重人格才会呈现出理智并完满的一面来。
让·热内
除陀氏外,人格方面分裂和扭曲的作家仍大有人在,如法国作家让·热内。自幼被父母遗弃的热内,整个青少年时代几乎都是在流浪、偷盗和监狱里度过的,这让他养成了极度的反社会人格。热内一生都一根筋地认为自己的悲催全都来自社会环境,但人格化的社会又摆出一副伪善的姿态对他思想强行进行接纳和改造,所以写作实际上成为他强调自己与社会势不两立的叛逆姿态。他的奇葩作品,无论是《鲜花圣母》《玫瑰奇迹》,还是《小偷日记》,都带有很大程度的自传性。在热内乐此不疲地表现同性恋、偷窃癖、罪孽心态等社会忌讳的同时,又以绚丽的文笔将其处理成诗意化的浪漫主义,自我揭露和自我美化高度统一。萨特在其作品中发现了一种另类的高尚,认为热内是在以此表达对荒谬处境的抗议。
列夫·托尔斯泰
列夫·托尔斯泰可以说代表了俄罗斯文学中最具魅力的完美人格,比陀思妥耶夫斯基小8岁的他,对陀氏的才华和勤奋十分肯定,对其沉迷于颓废的做法又哀不幸怒不争。但事实上在内心深处,托尔斯泰同样也算得上是个应该登上“愚人船”的精神病人。出身贵族的托尔斯泰,虽然信奉以保守著称的东正教,但享乐主义追求也促使年轻时的他酗酒而且好赌成性——从花花公子的做派上,完全想象不出他晚年标准相的那种法相庄严。自古宗教纵欲不两立,年轻的托尔斯泰在上帝和上帝给的荷尔蒙之间产生了精神危机。戏剧化的转变发生在年9月,在俄罗斯下诺夫哥罗德南部阿尔扎马斯的一家旅馆里,正在歇息的托尔斯泰突然莫名其妙地被一种巨大的恐惧感包围。他在给妻子的信中写道:“……夜里两点钟,我苦恼、害怕、恐惧起来,这是我从来未有过的感受。这种感觉的详情我会告诉你,但这种令人痉挛的感觉我从未经受过,上帝也没有叫谁经受过。”从描述中似乎可以推想,41岁的托尔斯泰很可能经历了生平第一次“鬼压床”,这种感觉拼接起了他往昔对罪与赎思考的全部碎片。这次被后人称作“阿尔扎马斯恐惧”的阴影即使在十多年后依然没有散去,在年的《疯人日记》中,托尔斯泰还在自问:“……是什么东西占据了我的心灵?……没有什么值得快活,这一切都成了虚无。”虚无感催生对宗教的回归,宗教情怀唤起了对死亡的恐惧,死欲又加倍了救赎的渴望。从此托尔斯泰愈发自闭,他远离奢侈生活,否定此前包括《战争与和平》在内的绝大多数作品,散家财建设带有浓重宗法制色彩的农民乌托邦团体,还一度在追随者弗拉基米尔·切科夫的游说下打算放弃所有版权。但是,这一系列寻求内心安定的救赎努力并未能有效缓解精神危机带来的抑郁症,期间他与妻子索菲亚决裂,几次任性出走。年,因与妻子再度争吵,一肚子悔和恨的托尔斯泰于10月28日再次出走,在途中不慎染上肺炎。11月7日,一代文豪病逝于俄罗斯阿斯塔波沃火车站。年电影《最后一站》由迈克尔·霍夫曼导演,克里斯托弗·普卢默、海伦·米伦、“一美”詹姆斯·麦卡沃伊等人出演,再现了托尔斯泰生命的最后时刻。著名作家患有不同程度临床抑郁症的似乎特别多,如狄更斯、爱伦·坡、娶了败家媳妇的菲茨杰拉德,以及在激流岛手刃妻子的中国诗人顾城等。作家的特殊社会身份和职业特点,难免会令他们在时代与自我之间产生或多或少的偏离,轻则效穷途之哭,重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弗吉尼亚·伍尔夫
弗吉尼亚·伍尔夫是很有代表性的才华横溢但红颜薄命的女作家,她一生在优雅和疯癫之间游走又多次遭遇不幸,每逢遭遇重大变故也必然精神崩溃,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年2月,伍尔芙完成了自己最后一部小说《幕间》。一个多月以后,她预感自己将开始新一轮的精神崩溃。对此她早已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更担心这一次会永远不再好转。在这一年的3月28日,伍尔夫给丈夫伦纳德和姐姐温妮莎分别留下一封短信,在衣服口袋里装满石头,投进了位于她住所附近的欧塞河,终年59岁。在有登上愚人船资格的作家中,并非所有人都对自己的精神疾病深恶痛绝,反而有很多人从中获取自己的写作灵感。哲学界的著名疯子尼采同志曾在《悲剧的诞生》中极其推崇放任、狂热和过度的“酒神精神”。在很多作家那里,妄想症等精神发泄更成为了千金难买的写作兴奋剂,如深受梅毒之苦的海涅和莫泊桑,却都觉得杨梅大疮带来的精神亢奋妙不可言。拿迪安·阿尔冈斯·法兰高斯·迪·萨德
萨德侯爵是癫狂作家的集大成者,这位业余玩票写小说的法国贵族一生闹出来的幺蛾子不计其数。法国评论家罗兰·巴特曾在小册子《文之悦》中把萨德的混乱、狂躁式风格定义成“迷醉”文的基准。作为臭名昭著的“SM”中那个“S”的原型,萨德对虐待简直可以用“酷爱”来形容,而且口味很杂——被他鞭挞、鸡奸,以及其他方式虐待过的人包括佣人、童工、妓女、流浪汉等多个群体。年,马赛一个类似妓女公会的组织控告萨德,说他引诱了一大群妓女吃了掺过麻药的糖果,然后强迫她们进行群交。尽管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出逃,萨德还是被缺席判处死刑。必须要承认的是,萨德的运气相当好,年他在返回巴黎被捕,仅一年以后他的死刑令就被取消。年,萨德被关进贵族监狱巴士底狱,在这里渡过了最无聊但创作成果丰厚的五年半,其中就包括《索多玛天》。因为对自己写作的野路子心里有数,这期间的萨德极其谨慎地偷偷写作,字迹也非常小。
坊间流传一种说法中,他与法国大革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年,法国的政局已经开始动荡,穷极无聊又担惊受怕的萨德隔着监狱的窗户对外大喊:“这里的狱警杀犯人!”有人认为正是这声叫喊导致了不明真相愤怒的群众攻占了巴士底狱……大革命后,萨德被转移到了一家疯人院。在贵族人人自危的雅各宾专政期间,萨德因政治理念再次被判死刑,然而就在候斩的日子里,签署他死刑令的罗伯斯庇尔却早一步被推上了断头台。年,萨德再次被投入著名的夏朗东疯人院,在生命的最后10年,萨德终于能以疯子的身份自由写作,据说还组织过其他疯子一块排演了十几出戏剧……
德国剧作家彼得·魏斯以萨德在疯人院排演戏剧为素材创作戏剧,这一戏中戏形式的作品有个冗长的名字:《萨德先生导演、夏朗东疯人院病人演出的让·保尔·马拉的迫害与谋杀事件》埃兹拉·庞德
如萨德这类被关进精神病院的作家案例屡见不鲜,美国20世纪最具世界影响力的桂冠大诗人庞德也曾在精神病院里强行接受治疗过13年——现在看来,他被关进精神病院很大程度是由于政治。庞德是个政治理念十分幼稚反犹主义者,受“超人哲学”影响,他在欧洲广播里热情歌颂法西斯并批评美国的政治主张——有点令人无语的是,他歌颂的是最无能的墨索里尼。年,庞德被判有“叛国罪“——在美国多年建国史上,他是第二个带上这顶大帽子的人——后经大陪审团判定为精神病而被投入精神病院。在漫长的13年里,庞德陆续被诊断出自恋人格障碍和精神分裂。年,由于艾略特、弗罗斯特、海明威等人对美国政府的不断游说,庞德才得以安全地飞跃疯人院——毕竟好多纳粹战犯都被释放,一个诺贝尔奖获得者总被这么禁闭着实有悖于自由主义精神。实际上尽管被释放,庞德仍然在精神病院住到了年逝世——病历本显示,他那时仍然不是一个精神健全者。值得庆幸的是,医生们没有对庞德动用最时髦的脑叶切除治疗,不然他很可能跟《飞越疯人院》里面的迈克·墨菲一样变成一个真正的白痴。
莎士比亚评价疯子的词句非常煽情:“疯子、情人和诗人,都是满脑子结结实实的想象,疯子看见的鬼比广大的地狱里所能容纳的还队矗情人和疯子一样癫狂,他从一个埃及人的脸上会看到海伦的美。诗人转动着眼睛,眼睛里带着精妙的疯狂,从天上看到地下,地下看到天上。”这种作家的主观说辞并不能改变疯癫病人在大众眼中的印象。福柯认为,疯癫只是一种被主流话语禁锢的常态,随着时间和观念的改变,必然会有一些所谓的“疯癫”将从另册中被解禁,正如他本人的同性恋性向在当时也被看做是一种精神疾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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